一剂偏方(小小说)

作者:陈晓尧

娘站起身,揭开酒坛盖子,一股浓烈的酒气冲出来,灌进鼻子,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,接着又打了一个。酒坛旁边有一团肉嘟嘟的小东西,在一张皱巴巴的废报纸里蠕动。肉嘟嘟的小东西是刚出生不久的小老鼠,只有指头大小,嫩红嫩红,难怪我们老家称作“红耗儿”。

娘听人说这东西在广东是一道名菜,名叫“三叫”:筷子夹住一叫;放进蘸碟二叫;搁嘴里第三叫。娘想着想着,禁不住又打了个冷噤。

娘还听人说,用这些小东西泡成酒——我们叫红耗儿酒——喝了这种酒,再大的酒瘾儿都能戒掉。这是老家口耳相传的一个偏方儿,但从来没有人试验过。

娘决心要作一个先行者。

娘掏出手帕擦了擦鼻涕。然后尖着两根指头捏起小东西,一一扔进酒坛,一个两个三个……总共十九个。小东西被捏住时,果然叫了一声,像针掉到地上那么轻。在高度呛人的白酒中,小东西再也叫不动了,缓缓下沉,透明的玻璃酒坛里冒起一串串细白的泡儿。

我家是一个酒*世家。我爹好酒,每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喝,总少不了一斤,他生前曾多次向人夸口:老子喝的酒,能灌(满)几挑(5挑为1亩)秧田!娘原本滴酒不沾,见爹喝的欢,夺过酒杯喝一口,一口就醉倒了;之后再喝,两杯三杯不倒,慢慢成瘾。爹去世后,一下孤单下来的娘酒瘾更大了,一天四五次酒,少不了半斤。有了酒*爹和酒*娘,我的三个兄长无一不好酒,好在四哥、五哥好而不乱。最让人头痛的是六哥,逢酒必醉,醉后必乱,骂儿,儿不亲;叨女,女悲伤;打老婆,老婆与他离婚。事业上,干啥啥不成,更加消沉,借酒消愁愁更愁,妻离子散,落魄沉沦。

眼见着六哥家不成家,人不似人,数次规劝无果后,娘就想到了这个古老的偏方。那天娘赶集回来,路过场口,李歪嘴儿家正在拆旧房,旧墙壁推到,墙洞里有一窝被大老鼠逃遁丢弃的小东西。李歪嘴儿顺手扔给家里的花猫,娘眼疾手快,猫口夺食,在花猫一片哀号声中把小东西带回了家。

一个月后,已在老家呆了大半年,坐吃山更空的六哥终于决定北上打工。娘特意备了几个菜,把六哥叫来。酒刚倒上,六哥就迫不及待扯了一口,二两玻璃杯立马浅下一半。

娘说:喝吧,这是我泡的枣子酒。

六哥不说话,又嘬了一口。蜡*的脸红润起来,手也不抖了。

娘说,吃点菜,吃点菜再喝。

嗯。六哥拿起筷子,象征性的吃了一口菜。

出门在外,要照顾好自己。娘也给自己倒了一杯,陪着喝。

嗯。六哥又喝一口,一杯酒见底。娘转身给他续上。

出去了,要少喝酒。四十好几的人了……

晓得了。六哥生硬地打断了娘的话,瘦削的脸酱紫一片,舌头打绊。

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,给六哥盛了一碗汤。

那晚,六哥喝了三杯,娘喝了一杯。临走,娘将满满一大塑料瓶交给六哥,嘱咐他说,这是专门给你泡的枣子酒,留着慢慢喝!

六哥接过酒瓶,摇摇晃晃地走了。

看着六哥消失在暗夜里的背影,娘摇摇头。

还别说,这偏方儿真管用,娘居然把喝了二十多年的酒戒掉了。娘说:自从喝了耗儿酒,一喝酒就打哕、犯恶心、不舒服。娘还说,她才喝了两三杯就见效了,六哥带走的酒足足有三斤,应该没问题。那一段时间,娘的心情特别好,由于戒掉了酒,饮食正常了,每顿能吃两碗米饭,面色红润,走路带风,我们都为老娘的健康高兴。

几个月后,快过年了,我接到来自河南的电话,是同六哥一道去打工的老乡打来的,他在电话里说,老六住院了!我忙问怎么呢?他说,前晚喝高了,从楼梯摔下去,腿折了。我说,他不是不喝酒了吗?对方说,不喝酒?不喝酒瓶子!喝得比以前更凶了!

放下电话,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年迈的老娘。

作者简介:陈晓尧,笔名晓尧,富顺人,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先后从事过教师、记者、编辑、白酒销售等工作。以写小说为主,作品散见于《春风》《四川文学》《广西文学》《湖南文学》《青年作家》《短篇小说》《百花园》等。出版有小说集《薄雾缭绕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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